“难道一个人不能完全的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吗?”
“他们说,不能,因为果实属于自由市场。”
“他们说,不能,因为果实是上帝赐予的。”
“他们说,不能,因为果实属于全体人民。”
“而我选择第四条路,我会选择销魂城。”
“在这里,艺术不会遭到审查,科学不会被道德绑架,每个人都有权力在自己种植的葡萄藤下乘凉品尝收获的喜悦,没有警察更没有利维坦,这里是古贤者口中的乌托邦。”
少女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她伸出纤细没有一丝赘肉的手臂,把床头柜定时开启当成闹钟使用的收音机关闭。
她特别讨厌新闻广播台。
因为每天早上六点都会准时播放领导人在面积和一座小岛面积差不多,能供给五万人左右衣食起居的蓝鲸形状巨船下海那天的演讲。
她对于这段演讲都能够倒背如流,可由于工作原因,每天晚上都要调整到新闻台,在主持人喋喋不休中进入梦乡。
她坐起身体,伸个懒腰,打个长长呵欠。
拿起收音机旁的智能手机,查阅工作群的信息。
“昨夜,城内乱事。”
果不其然是这句话。
少女无奈苦笑,她踏上拖鞋,前往卫生间开始洗漱。
镜子前的她查看自己这副使用仅一年的身躯。
她非常瘦弱,但浑身的肉紧绷充满力量,身材高挑,四肢修长,皮肤白皙。
好久没有打理的茶色短发覆盖住脖颈,头帘遮挡视线所以自己动手搞得跟狗啃般稀碎,反而添加几分慵懒感。
俊俏面容上一双小恶魔般的绿色瞳孔作为点缀,眼睛时而懒散迷离时而绽放精光,配合灵活表情可萌可御。
她好似一只站在墙头打量猎物的流浪猫,举止优雅,惹人喜爱。
除去看上去没有没有发育以外,少女可以称得上大美人。
“永远到不了的25号啊。”她对着镜中自己吐舌后努嘴。
打开手机的收音机功能,音量开到最大。
开始淋浴,洗掉疲惫,开启新的一天。
“各位听众早上好,欢迎收听由音乐广播台为您提供的节目,今天是2112年12月24日,大家期待许久的平安夜庆典将于晚上九点开始,届时会有人工降雪,希望大家享受节日,好了废话不多说,这是一位观众点的歌曲,请您欣赏。”
爵士乐从喇叭中传出,少女伴随节奏搓洗头发。
四十分钟后。
玄关处身穿白衬衫,黑色牛仔裤,打着领带的她系好马丁靴鞋带。
将鞋柜上的牛皮夹中安置的证件和摩托车钥匙揣进怀中。
顺便取下悬挂在钉在墙壁衣架的背带枪套和特殊布料制成带有兜帽的黑色长风衣。
她佩戴好枪套,抽出里面完全客制化的竞赛级手枪,仔细检查后收回。
穿上对于她身穿显得略微肥大,都能遮盖住大腿根和手掌的风衣,枪套恰好隐藏。
电梯里,穿戴整齐的她看着手中的证件出神。
销魂城管理处,南部一科,科长,李纹泽。
她脸上露出讽刺的微笑,收好证件,迈出电梯。
地下停车场十分阴冷,李纹泽找到车位中格格不入的纯黑摩托车,发动后扬长而去。
她在一个位于十字路口的路边摊旁停下,要了两份煎饼。
“今天要有人工降雪,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到真正的雪是什么样子的了。”
“怎么?你想回土地生活?”
“绝对不想,销魂城里的日子比土地快活多了。”
红灯亮起,一辆双排座的红色跑车大摇大摆地停在转向道中,李纹泽刚好听到车上的小情侣交谈。
“唉…真不想上班啊…”在她前面排队的大叔,面容疲惫,他穿着维修工的蓝色牛仔布工服,接过食物却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
李纹泽掏出一副银框眼镜佩戴。
眼镜片显示对话框,里面写着“正在连接中央信息库”。
她左手腕佩戴一个有着四个摁钮和电子显示屏的,指针式电子表。
熟练的操作手表摁键,眼镜里的内容转换。
刚才的三个人,没来到销魂城之前都是大名人。
跑车上的情侣是一对艺术家组合,现在为城市创作巨型壁画以称赞其美好。
而大叔在新大陆身为知名物理学家,来到巨轮之上却摇身一变,成为修理工。
做煎饼的摆摊大妈,在以前是个名不见传的厨师。
“我们讨厌利维坦,却创造一个乌托邦来重复利维坦对我们做过的事情。”她腹诽着接过食物,用手表上的小电子屏交付被称为贡献点的货币,并且违背内心露出最真诚的微笑。
摩托车开往南部郊外。
被销魂城的巨型轮船在当初设计时,极限容纳量是5万人,然而多年以来的发展和吸引力,导致人口膨胀到七万余人。
土地变成稀缺资源,导致本不应该出现的贫民窟竟然野蛮生长。
南部首当其冲,已经变成犯罪者的天堂,这里回到力量至上,以物换物的蛮荒时代。
李纹泽将车停在一栋破败不堪,勉强能看出来牌子上写着“旅店”的建筑物前。
旅店老板是个谢顶的大胖子,正叼着牙签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里的节目,看到有客人来了也没太过振奋,只是抬下眼皮,随后继续浪费时间。
李纹泽踩着嘎吱作响的木头楼梯上去时,老板扯起沙哑的公鸭嗓。
“李小姐,你该缴费了。”他眯起贪婪的眼睛,寻思该如何继续敲诈这位看上去人畜无害,不谐世事的大小姐。
“我知道了。”李纹泽头也没回,顺口回复。
“反正我今天也要死了,你跟别人要钱去。”她想到这里,呲呲地笑出声。
三楼,靠近窗户的房间。
她打开房门,一股不新鲜的气味扑面而来。
很长时间没洗澡的汗腺臭味,呕吐物和鲜血混合起来刺激她的鼻腔。
房屋正中蹲着位衣衫不整,打结头发垂落地面,神志不清抱着脑袋,嘀嘀咕咕的少女。
她扭头看向来者,那双眼睛毫无光彩,就像意外滴落在地面干涸后的墨水般。
李纹泽蹲在少女面前,将食物放下。
“再忍忍,马上就都结束了…”她怜爱地抚摸少女脸颊,后者面无表情瞪起迷惘的双眼,与其对视。
少女将手指伸进嘴里,在地面胡乱涂鸦,嘴里意义不明的声音嘟哝得更加响亮。
李纹泽见状转身离去。
早上八点整,销魂城中心部,管理局。
李纹泽笑嘻嘻地跟路上遇到的每个人都打着招呼。
“诶,你发现科长今天不一样了吗?”
“是啊,平日里绷着脸的她今天咋乐呵呵的?”
“科长今天不是休息吗?”
“可能有工作没完成吧。”
两位女孩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窃窃私语。
李纹泽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发现早就有个人在等待她。
来者是位脸色非常不健康病态白的男子,他自来卷的头发乱糟糟的,银色镜框下石墨般漆黑的眸子里面充满着挡不住的疲倦。
他瘦的根麻杆差不多,看到李纹泽来到办公室时微笑着起身,伸出友好的右手。
“马特,难得一见啊,是不是你手下的那群小姑娘们又在搞事?”李纹泽和他握手后双手环胸,笑嘻嘻地开玩笑。
“科长遇到什么好事了吗?今天看起来挺开心?”马特疑惑地挑眉。
“哪有好事,一如既往,城内不乱我就开心。”纹泽坐到办公桌后面,摘掉眼镜揉揉眼睛。
“行,我也直接跟你有事说事,六街邦最近新进了一批货物,希望科长你手下留情啊。”马特从内怀中掏出来一枚u盘,放到桌面推给纹泽。
她接过银色的,没有多余装饰的小东西,在手里把玩。
“行,我会告诉他们的,销魂城要航行到土地旁边了,这次就不收费了,随补给混进来就行。”纹泽拉开抽屉,把u盘扔进去。
马特眨眨眼,他没想到能如此轻松。
毕竟之前这位科长吃拿卡要可是出名的狮子大开口。
可对方那真诚的笑容让人看不出来任何布下陷阱的意味…
“马特,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大家都是为老板办事的,这点小事无所谓的啦。”纹泽笑吟吟的开口,将对方从尔虞我诈的推演中拉回来。
俩人随口扯了十分钟,马特托词离开。
纹泽掏出那枚u盘,举在眼前仔细端详。
这个东西导致她在2112年重开整整三十五次,现在是第三十六次…
她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逃脱接触不到25号的命运。
她心里五味杂陈,越想越乱,干脆不想了,直接把罪魁祸首的小东西扔进塑封袋中,随手放进铅笔桶里。
掏出手机,在工作群里留下公告。
“今天是难得的假期,除去维护治安和日常留守局内的人员均可在八点完成工作后放假休息,明天照常上班。”
还没到一分钟,群内欢呼跃雀起来,甚至还有人给科长发红包。
纹泽咧嘴乐了。
她拨通电话,给海关领导。
“喂,兄弟,跟你说件事,六街邦最近要弄货上船,你给他们点眼药上上。”
“咋了?妹子,马特那小子犯浑了?钱没给够?”
“不是,偶尔敲打敲打而已,别闹太过,货物完好无损给过去但是手续越麻烦越好,事成之后请你吃饭。”
“好嘞。”
纹泽挂断电话,关掉手机。
既然自己活不到明天,那便任性一把,找点乐子。
将死之人还管那么多干嘛,死后任他风雪交加,电闪雷鸣。
她拿起办公室角落中的威士忌玻璃瓶,给自己斟满一杯。
站在巨大落地窗前,摇晃金黄色液体欣赏景色。
中央区高楼大厦林立,能透过楼房间隙隐约看到波光粼粼的大海。
身处52楼,脚下的汽车行人如同蝼蚁般缓慢前进。
整座建立在船只上的巨型城市,宛如具有生命般,正在井井有条的运转。
而她,不仅站得高,手中权力也属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想到这里,纹泽不由得苦笑。
“我能掌握生杀大权,能限制货物贸易,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命运…”苦酒入喉,她长吁一口。
手表准点报时,九点整。
她放下酒杯,坐在桌后面等待进行重复三十六次的事情。
因为是生命中的最后一天,所以她印象格外深刻,处理事情得心应手,完美无缺。
当然,指的是给别人添堵方面做的滴水不漏。
纹泽觉得今天过得特别快乐。
尤其是想到这群人看到故意而为不会带来重大事故但解决起来特别麻烦的问题带来的焦急感时那种表情。
她脸上笑容更甚。
晚上八点,大部分员工都会特意来科长办公室感谢,各种小零食饮料堆满桌面后欢天喜地地参加庆典。
孤独的纹泽正危襟正坐,等待贵客到来。
晚上十点,空腹一整天在酒精作用下昏昏欲睡的她,终于听到期盼已久的脚步声。
鞋跟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异常坚决。
一位有着红棕色自来卷长发的少女,快步走到办公室门口。
她觉得有鬼,毕竟中央部是销魂城的心脏,每个亮灯的高楼都有重兵把守,可社管局竟然连保安都不在门卫室里,竟然滚起大雪球。
少女很轻易地混入楼内,所有办公室均未熄灯,可半透明的玻璃墙后面没有任何人影。
她深知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件事。
正在暗中调查突然膨胀的黑帮性质组织六街邦的过程中,越发觉得不对劲。
乌托邦般的销魂城中,竟然存在如此完善的利益链!
她只想维护建城时前辈们的梦想。
终于,在平安夜庆典这天,她追寻到关键线索——李纹泽身上。
推开办公室的门,她看到桌面后的女人正在摇晃酒杯。
纷纷扬扬的大雪成为背景板,显得对方更加神秘莫测。
李纹泽听到粗暴的开门声,极其随意地转过旋转椅,背对少女,欣赏百年难遇的雪景。
“你来了?王鹿桐。”她抿口酒,轻声询问。
“你…”王鹿桐措手不及,没想到对方竟然知道自己姓名,难不成所谓的暗中调查,实际上早已公之于众?
其实李纹泽不在乎鹿桐做什么事情,毕竟死在她手上那么多次,基本上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
“喝杯酒暖暖身子?”纹泽起身,踱步走到摆放酒瓶的角落,放在桌面一个玻璃杯。
“不喝,你知道我的名字,那也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吧?”鹿桐皱起眉,壮起胆子走到敌人面前,扬起脑袋装作气势汹汹的样子瞪着她。
纹泽看着比自己矮一脑袋的娇小少女竟然气势如此强盛,忍不住乐了。
对方用更加锐利的杀人视线回敬。
“我不仅知道你是谁,还知道你在做什么,在为什么而坐,听我一句劝,没用的,都市已经建成,它有自己的运行规律。”纹泽伸出食指,点在少女头上。
“马特今天来找你了?”鹿桐不耐烦拍掉对方的手。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别急,没有必要这样咄咄逼人,你会得到你想要得到的东西,喝杯酒,放松一下。”纹泽端起自己的酒杯,略微举起做出敬酒样。
鹿桐被对方的装腔作势激怒。
她伸出双手,直接掐住纹泽的衣领,用力推搡,将对方怼在敞开的窗户上。
纹泽半个身子直接探出窗外,人工合成添加化学成分的雪花落在温暖皮肤上没有融化,反而越积越多,把她覆盖成雪人。
“别急啊,小姑娘。”纹泽丝毫没有慌乱,尽管她双脚已经浮空。
“我要拯救这个城市。”鹿桐怒吼。
“你救不了任何人,这座城市注定毁灭。”纹泽擦掉脸上积雪。
“那我先杀了你。”鹿桐略微松手后迅速抓回衣领,企图恐吓对方。
“你知道为什么我在今天还会开窗户吗?”纹泽闭上双眼。
“什么?”鹿桐疑惑不解。
“销魂城的一切,就和今天晚上这场不降温的雪一样,虚假不堪,你会明白的。”纹泽抓住拎着脖颈,最后稻草的双手。
鹿桐以为对方要鱼死网破,惊恐地松开。
李纹泽收到地心引力的作用,身体滑落…
五十二楼,够她做临终忏悔。
第一次保留记忆的死而复生,以为做个噩梦。
第二次的复活,发觉不对劲。
第五次,开始反抗。
第十二次,歇斯底里。
第二十次,尝试逃避,并且尝试解构这个世界。
第三十四次,和之前完全一样,直接或间接的死在面前少女手里。
她仰天大笑。
“还是赢不了命运吗?”她说完第三十五次的循环最后一句话。
随后摔断脊柱的剧痛将她意识剥夺…
及膝厚的雪,将尸体尽可能保证完整。
如同冬夜的梅花,血液从她脑后流淌蔓延,润湿雪地…
慌乱的人们没有在意,死不瞑目的李纹泽佩戴的腕表,飞快的逆行…
————
女孩打个呵欠。
冬季的晚上十点,病房中只有她一个人。
配房的母亲正在熟睡。
女孩的头发眉毛都是银子同样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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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写的小说收藏和人气都没有上涨。
习以为常的女孩,关掉笔记本,钻进被窝中。
没有看到存放文档的D盘中…
悄无声息的多出来一个名为“三十六次”的,没有任何内容的全新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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